B組 - 俱往矣
最近看了一部電影。片名是甚麼？內容是甚麼？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看完電影後那飽滿的情緒，一直在我的腦中、胸中憋脹著，揮之不去、吐之不出。那是一種真正的感懷，而且是久違了、曾經熟悉的感懷。
電影中帶領觀眾回到過去，與劇中人物一起感受對於自己曾經擁有、曾經逝去的遺憾，然後隨著時間的沉釀，漸漸在我們的心中發酵成一股縈繞不散的氣味。這樣的氣味，我也曾有過：國中時慘綠，叛逆中仍不脫稚氣；高中時青澀，迷惘中仍然駕著理想狂飆；大學時迎著前所未有的開闊，我們自認是所向無敵的船長，能將人生這條船開往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。
然而當船駛出社會，我們才幡然醒悟，學生時的一切不過是在河中行舟，所謂不可一世的船長，其實只是一位實習的小水手。而社會江湖，正是大江大海，迎面襲來的每個大浪，在在都讓我們這些年方二十出頭的小水手，惴慄不已。幾度以為是羅盤出問題、人生迷失了航路，待得風平浪靜、日出東方，我們才又打起精神，好好面對自己的惶恐，思考往後應對之道。反反覆覆、闖破一浪又一浪，險惡的天氣、狂怖的驚濤，已經不能動搖我們於萬一。我們已經學會從搖晃劇烈的羅盤中，穩握船舵，堅定地航行於正確的航道上。此時再回首過去種種，開始有那麼一點驕傲、那麼一點悵惘、那麼一點心酸，或許，還有那麼一點甜蜜，淡淡的。
都過去了。「俱往矣！」三個字，輕描淡寫的說盡了一切。人生走到後來，往往會發現，越複雜的東西、越懶得去向人解釋，最後就是用簡單的幾個字把它打發。辛棄疾在〈醜奴兒〉中就曾自述，年少時不識愁滋味，總愛強說愁；如今識盡愁滋味，反倒只想聊天氣，懶說其他──「卻道天涼好個秋！」相較之下，一代梟雄毛澤東，對於人生過往，反有一份霸氣在。試看他的〈沁園春〉：「俱往矣，數風流人物，還看今朝！」一句「還看今朝」把中國多少歷史英雄全都打趴了，只有現在的自己才是有作為的！但在這闕詞過了七十年後的今天，我們來看毛澤東，他也早已成為過去的一部份，與歷史人物共浮沉，倒是在他之前，蘇東坡老早看破了這點，「大江東去浪淘盡，千古風流人物」所以「人生如夢」還是有酒喝酒，「一樽還酹江月」吧！
人生的單行道走啊走，風景看得越多，越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當麥克阿瑟說出：「老兵不死，只是凋零」時，他是否也是在慨歎「俱往矣」？趙國老將廉頗，戎馬平生從不顯出老態，即使他沒有像麥克阿瑟一樣說出「只是凋零」的感觸，但當他投奔楚國，心懸於趙卻不得用，他是否也曾在午夜夢迴時，問鏡子中的自己，真的「廉頗老矣」了嗎？
「想當年，金戈鐵馬，氣吞萬里如虎。」我們年輕時雖莽莽撞撞，但還是撞開了自己的氣勢；「四十三年，望中猶記、烽火揚州路。」走到中年，檢視自己曾經擁有的成就，那是一種內斂的霸氣，因為人生的最高峰正踩在自己腳下。然而，當自己終將步入後半生，「可堪回首，佛貍祠下，一片神鴉社鼓。」思及過去種種，恩、怨、情、愁，所有跟自己曾有過交集的每個人，「風流總被、雨打風吹去。」這不就是「俱往矣」的感嘆嗎？無怪乎弘一大師回顧自己的一生，只寫下四字絕命詞：「悲喜交集」。
人生，悲喜交集，但這條船終將有靠岸的一天，到那時候，一切的一切，俱往矣！
讀這篇文章，會讓人的心情隨著文字起伏迴盪，真是篇絕品好文！
「悲喜交集」一語道出弘一大師一生的傳奇，大師的故事對他自己來說雖然是「俱往矣」，對我來說，卻「俱住吾心」。
回覆 哨長 cicqcicq 的帖子
學弟提到的電影,是"班傑明的奇幻旅程"(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)嗎?還是"命運好好玩"(Click)?
欣賞了您的大作後,讓我頗為汗顏:L
我的人生已四十有幾,卻鮮有學弟的感觸..
從懂事以來,自認凡事不會太強求,但求盡力..
但隨著年紀的增長,與人情世故的磨練,我雖仍凡事不強求,但已缺少年輕時的那股"凡事盡心盡力"的衝勁.
這不禁讓我感到困惑..難道我才四十多,就不知不覺呈現出"俱往矣"的負面效應了?:L
也許,像我這種個性的人,要到日薄西山時,才會有"俱往矣"的強烈感受吧?!
而學弟的好文,可是提點了我的渾然不知呀...感恩! :handshak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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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告學長...這部片之所以沒有把片名寫出來是因為怕讀者模糊了焦點
把這部電影的內容跟文章的內容搞在一起
但事實上電影只是一個觸發
後續的個人思緒才是文章重點
所以姑且省略去電影的名稱不談嚕
這部電影是前陣子上映的淚王子
是一部敘事稍微薄弱..但整體還可接受的片子
回覆 哨長 cicqcicq 的帖子
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,回首向來蕭瑟處,也無風雨也無晴.這是蘇軾的定風波中之一段,
其實在人生中不管是順境逆境,應該都以欣賞的態度去品味人生,真正等到事情已經過後,回首前塵,心中一片空明,才正是也無風雨也無晴.
〔老兵不死,只是凋零〕這句話其實是美國的一首軍歌,麥帥在某次的演講中提及,回憶起他年輕時在西點軍校就學時,所唱的這首歌藉以比喻自韓戰歸國後,他的心情.這句話才從此紅遍世界,甚至有人誤以為是他發表的名言.
想想麥帥當年的心境或許也是一般,也無風雨也無晴吧.
[ 本帖最後由 中華俠士 於 2009-11-7 01:33 編輯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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